【昊磊】仙人抚我顶（1）
#青帝霍x小梨精
作为千果谷里年纪最小却最有志气的梨树精，尚在原形的黎簇在每晚吸收天地精华后，都会盯着朗朗的月亮，祈祷自己修炼成人后能早早离开千果谷，然后去昆仑神山俯瞰凡间的红尘烟火。
每年七月七的天灯节，据说是人间最美的夜晚，月色灼灼，云水泱泱，赶车星斗，装着香烛的天灯带着人世间的祝愿和憧憬，成千上万地飘向昆仑神山半腰的忘川之河。忘川之河浮在天上，混着片片流云，阻隔着人间和仙界，从昆仑神山上望下去，庞大的天灯群汇聚成忘川悬河的碧波粼粼，圣洁的光芒中闪烁着明艳的色彩，恍若赤龙衔烛在融化的流银里摆尾游弋。
苏万兴奋地给黎簇形容着人间天灯飘荡在忘川河上的美景，他是一只才成年化作人形的白萝卜精，成年礼便是乘着来自神山山顶的飞马坐骑，去看灯火不休的忘川之景。飞马，是神山嶙峋荒凉的山顶上唯一久驻的神灵生物，藏在它们的翎羽里，就可免受高寒环境的侵扰。当然，飞马坐骑的价格相当昂贵，需要一颗西王母寿辰御用的肥城蟠桃或者两斤广寒宫产的月桂花糕。
“广寒宫的桂花糕得排一年二百年的队！头一千二百株蟠桃树，也得三千年一熟！”苏万朝黎簇激烈地比划着，头上的萝卜须虎虎生威地竖起来。
八百年的小梨树不说话了，蔫蔫地抖了抖，身上青绿的梨树叶子像珠帘一样簌簌坠下来。他可没有苏万那样神通广大的爹娘，只能慢慢地吸取日月精华，等到修炼出能活动的人形，顶着苦寒的劲风一步一步地登上昆仑神山，往向往的人界投下彼岸一瞥。
精灵一千岁即为成年，每到千果谷里有精灵年满，谷中最年长的树藤老人就会为这位精灵到天宫的月老那里牵一根红线，须藤一捻算算姻缘。等到再一个一百年过去，千果谷里未成年的精灵就剩下了黎簇一个，千果谷里的众精灵都知道碧落湖旁的那棵小梨树，只要秋华女神驾着硕秋神车从千果谷间穿过，小梨树便会很快地展开枝叶，乖乖结果，黄澄澄的一个个小灯笼挂上来，幽幽地散发出甘甜可口的清香，弥漫在整个碧落湖的周围，吸引着谷内的珍奇异兽。
以后一定是个小美梨了。
谷里看相的八字阿婆扶了扶老花镜，拄起桃木拐杖，目光慈祥地看着挥舞枝干拒绝被采果子的火爆小梨树。
被摘到还剩最后一颗梨的时候，黎簇终于泄气地放下枝干，开始委屈地抹泪，叶子被他夸张地甩了一地，堆成一座泛青色的小山。空气中都是汁浓水蜜的香梨味，苏万受不了这股甜腻，忙伸出萝卜须须抚慰他，“不就是果子嘛，秋华女神百年来一次，你还可以结果呀！”
黎簇在树干里化了人形，揪住苏万的萝卜须须揩鼻涕，两颗黑葡萄般晶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忿忿不平地握拳抗议，“但这是我成年之前最后一次结果了！”意义是不同的！黎簇总是在很多方面拥有还是未成年精的执念。
苏万遗憾地瞥了一眼黎簇头顶那颗摇摇欲坠的幸存梨，拍了拍还在哼唧的小梨树，不再作声地叹了一口气。之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苏万从灶司爷爷那儿讨来枣糕蜜饯，大方地分给了碧落湖的众兽，黎簇的梨才免遭毒手。
黎簇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唯一的幸存梨，梨树枝生长上去拢成一个遮风挡雨的小帐篷。他就快成年了，如果运气好，他可以把这颗梨送给自己天命注定的姻缘。
“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黎簇对打着哈欠的苏万这样解释，如水月华照在梨树挺直的枝干上，镀上一层柔和光亮的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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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千果谷的凛冬来得比往年猛了许多，暴风雪像来势汹汹的洪潮，摧枯拉朽地席卷了千果谷的草地，精灵们都纷纷躲进了自己温暖的巢穴里。就连平日里最热闹的碧落湖也不再有诸多生机，湖面冰封，万籁俱寂，千果谷在阳光普照里安静下来，犹若空谷。
没有精灵知道这突然而至的冬天意味着什么，就连树藤老人也捻着他的白须说不清这罕见的现象。天宫没有给出官方的消息，风暴女神对此表示并不知情。
人间有云，瑞雪兆丰年，有去人间来往的精灵觉得这是喜讯。但上了年纪的长老精灵们，都忧心忡忡起来。福祸相依，丰收之年多有大灾。
兹事体大，最后还是德高望重的树藤老人拿了主意，他的满头白发似乎更白了，拂了拂垂落的长须，郑重地让蝶灵发布了防寒御冻的告示，决定今夜窥探天象循循踪迹。
小精灵们倒是没这样的烦恼，大雪一停，便出来嬉闹了。黎簇宁静的安睡被一颗飞来的雪球打破———地精永远是他最讨厌的精灵，他们的灵根简直扭曲，总是吵吵闹闹个不停。可怜的小梨精好不容易用密集的树枝扛住了风雪的夜袭，却在雪球雨里连连中弹。
如果我成年就好了，成年就可以…迎面而来的雪球让小梨精呼吸一滞。他刚想发火，余光瞧见自己还未成形的双脚，只能惫懒地叹了口气。慢慢把雪从脸上扒拉干净，黎簇望着头顶那颗在风雨飘摇里坚挺的梨，祈祷自己快快修炼出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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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牵着赤焰金乌回了西屏山，天色便跟在后头暗了下来。等到皎月女神值班的时辰，繁星铺上浩渺无垠的夜幕，天外星光四溢，飞舞的落雪也渐渐小了下来，千果谷终于彻底进入了夜晚的沉寂。
黯然无边的远天倏地划过一道绿火，转瞬即逝。
黎簇在冬天不容易犯困，但是提早到来的寒冬让尚为低灵力的他异常乏倦。雪花细细飘下来化为雪水浸润着外层的衣衫，黎簇索性变出枝条裹紧自己，他看着茫茫落雪，后悔没有听从苏万的建议，早知道就央着桑娘给他织件蚕丝衣保暖。
小梨精正盯着天空悔不当初，一道青光直直从天而降，巨物轰隆一声坠在碧落湖旁，烟云翻滚而来，腾起一个不小的尘柱，黎簇被震得恍恍惚惚，脑袋一沉眼前一黑，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委实吓得不轻。
他定了定神，想起苏万说的天外流星，正准备闭眼合手许愿，冷不丁地听见了一连串咳嗽声。黎簇睁开左眼，眼瞧着尘烟散去，隐隐约约立着一个人影。
“咳咳咳。”人影背对他弓着腰，看起来不怎么好受地捂着胸膛一阵猛咳。黎簇害怕又兴奋地偷觑着阴影里的不速之客，他从未离开过千果谷，谷内的精灵他都认识，日子久了，自然也觉得无聊。黎簇幻想着来人的脸，希望是个像蝶灵那样气质出尘的漂亮姐姐。
“站在那里看不如过来帮忙？”
黎簇被这一冒着冷气的清冽声线弄懵了，沉浸在失望里的小梨精狐疑地望了望四周，无奈地发现偌大的碧落湖边只有他一个灵体。
“你在和我说话？”小梨精换回了原型，用枝干指了指自己，开始猛地摇头，“我不能走路的。”
“…”
青衣人从月影里走出来，抿紧的唇线看得出他心情并不是很愉快。黎簇见过形貌昳丽的精灵有许多，但无疑来者的面孔仍然可算得上佼佼者。一袭青衣若佛前怒绽的青莲，黎簇对上那双眼睛，仿佛看到那些在碧落湖里周游不止的银鱼，在平静的湖面上跃起光彩。
“这里是哪儿？”青衣人皱了皱他洒脱的眉骨，拍了拍身上尘埃，不慌不忙地朝黎簇走过去。
“千果谷。”小梨精感受到来人的灵力压迫，不由自主地幻化出了人形，五脏六腑都被灵力牵制着，只敢老老实实地回答。
青衣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打量了小梨精一番，手臂一挥往身后收袖。黎簇这才喘过气来，意识到青衣人能将这么强大的灵力收放自如，心中登时慌张起来。
这肯定是个老妖怪！自己还没成年就要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小梨精心底给这人冠了老妖怪的名，小脸快挤成苦瓜，他心塞塞地瞄了一眼青衣人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又顿觉上天不公，直叫人握拳愤慨：凭什么一个老妖怪还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年轻！
青衣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小梨精变幻莫测的表情，巴掌大的小脸上两分纠结三分愤怒，剩下一半心似已灰之木。
心路历程还挺波澜壮阔。霍震霄若有似无地勾唇，觉得这小梨精有趣。
“你在想什么？”青衣人手指放在梨树精头上象征性敲了敲。
啊！他该不会连我想什么都知道吧！黎簇及时停止了胡思乱想，开始疯狂在脑海里赞美起老妖怪的玉树临风。
霍震霄眯起眼看小梨精绷紧的嘴和视死如归的脸，对自己也产生了怀疑。是他今日下凡这身衣裳太过于肃杀了？他往自己身上仔细检查了一番，得出了“不至于”的结论。
霍震霄只好把目光重新移到小梨精身上。
“这儿有水吗？”青衣人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黎簇溜圆的眼睛看了一眼青衣人还算和煦的脸，下巴朝碧落湖那边抬了抬，那是精灵们平日里的主要水源。只是冰封的湖面即使被震出长条分叉的裂纹，冰层尚在，没有流水出露的痕迹。
“还有别的水源吗？”霍震霄的嗓子干涩得冒烟，眼看小梨精垂头想了想，双手一摊摇摇头。“果然是莽荒之地。”
霍震霄有些懊丧地扶了扶额，他环视四周，凑巧瞥见了梨树顶上的那颗梨。
———嗯，好东西。
黎簇看着青衣人脸上浮现起的笑容，像初春的阳光消融冰凌。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慎得慌。
“喂！你干嘛！不行！”
整个千果谷都能听到小梨精绝望惊恐的吼叫，只是很快又归于宁静。
——
苏万觉得黎簇这事儿特别玄乎。
他看着面前长手长脚活动四肢眼睛红红灵气四溢的黎簇，感觉自己一千年的修为受到了侮辱：“你的意思是说，你让他吃了一个梨，他就整整给你灌了三千年的灵力？”
黎簇一听就来气，“什么叫我让他！是他抢的！”
“他就抢了一个梨？”苏万倒吸一口不可思议的冷气。“然后按着你的头，呵了一口气，给了你三千年的灵力？！”
黎簇看着自己成形的脚丫子，悲喜交加地点点头。苏万脑筋一转，连忙从手里变出一个白萝卜递到黎簇跟前，“那你问问他喜不喜欢吃萝卜，我要的不多，三百年灵力就够了！”
黎簇扁着嘴不理他，他现在心情分外沉重，烦躁地挥开了苏万在面前捣乱扑腾的手。他头一次见到来自谷外的人便是这样的气度非凡，记忆开始像碧落湖里在月潮下渐渐出露的湿滑礁石，青衣人莞尔一笑的英俊脸庞刻在了小梨精的脑海里。他大致给苏万描述了青衣人的形象特征，不出意外地看到苏万毫不知情地摇摇头。
小白萝卜精提供不了有效线索，只能一个劲儿地对小梨精投以深深羡慕的目光，“你看，一个梨就换了三千年灵力诶！”
是啊，好像的确挺划算的。黎簇简直陷在苏万双眸投射的憧憬圣光之中，他不自在地握了握拳头，感觉潺潺温流席卷了全身筋骨，灵力回荡在丹田之中，充盈得甚至让皮肤都更加光泽饱满。
小梨精咬着牙，决定和苏万去谷里打听打听，这个相貌堂堂的老妖怪到底是何方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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