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00分孙膑子欢迎大家找我打游戏

【昊磊】红叶(上)

  #尘平

意识到1w5之内不能完结我就把它放出来了。之后要写的再重写吧,下次想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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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炎二年是多事之秋。

 

新帝即位不久,言薄势弱,藩王中的虎视眈眈者绝非少数,各方力量暗流涌动,隐隐开始了较量。

 

六月十八,炎国边境大将私通西羌,开了境州城门,意欲谋反。

 

炎国朝野震动,哀鸿上下,时任卫将军———才新婚不久的杨苍主动请缨,集齐都城十万精兵前往平复祸乱。

 

次年正月,境州收复,大雪纷飞如絮,城门上立起杨家军旗。

 

三月,炎国叛乱平定,皇帝重振朝纲,叛党皆以谋逆大罪株连九族,杨苍镇西北有功,受封一品大将军,封号卫国。数日之后,杨府家书传来———杨夫人诞下一子,双喜临门。

 

皇帝赐名一字为平,有波澜将平之意。

 

 

四月,西羌送来议和协议,派质子以求和。炎国国力因此战大减,众臣争论不休,皇帝听从杨苍之意,一纸“朔北合约”换来二十年相安无事。

 

 

 

昭炎十月,西羌送来一个仅仅五岁的质子。炎国大赦天下,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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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

 

每年小雪到崇华寺烧香祈佑是杨夫人的习惯,这是昭炎十二年,已经长成一挺拔小树苗的杨平恭敬地跟在杨夫人身后,跪在蒲团上向殿前的佛像合掌祈愿。

  

等主持从殿后走出来和杨夫人谈话,杨平听话地扯了扯杨夫人的衣袖,得到杨夫人温和的首肯便蹦蹦跳跳地跨出了殿门。

 

殿门外设了一个插香的凹槽,参拜的人一个接一个把举过头顶的三根香烛放进去。焚烧的香火盘旋起袅袅的白烟,杨平蹲在门口看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委实无趣,躲开了护送的侍卫溜进了寺内的偏院。

 

这是一处静幽之地,围了一圈重重叠叠泛青掺黄的白椿树,落上枝头的霜雪快要化尽,寒风一过便卷下一连串水珠。杨平立在圆拱门前,把发冷的小手往呼出热气的嘴上凑,拢了拢颈间裹紧的狐裘领。

 

“有人吗?”他喊,萧瑟的偏院仿佛空寂无人,里面的厢房门却是开着的,杨平正犹豫着往里面踱了几步,迎面就被一道掌风吓得魂飞魄散。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抬头就看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立在不远处,目光似刀般森然地盯住他。

  

“你是谁?”少年的声音皎然若寒玉。 

 

杨平回过神,猛然吸了吸鼻子,“我叫杨平。”他奶糯的声音铿锵,迎着吕归尘戒备的目光毫不露怯,颇没有“不速之客”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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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杨平第一次见到吕归尘,比他大了五岁的俊秀少年穿了一身清冷的白,乌黑的头发披散,像一棵风姿清绝的嘉树,远望如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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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炎十六年,帝京。


“想当初你文文弱弱的,一看就打不过我。”

 

杨平躺在白椿树的枝干上,语气带着假意的嘚瑟,悠闲地把玩手里斓刻的匕首。他晃荡着腿,目光朝下睨,认真地看习武的吕归尘比划招式。林间错落的光束投在高大文秀的男子脸上,又飞快地掠过化成点点光斑。

 

“你那时候长得白,头发就那么长长的披着,像个姑娘。”他朝吕归尘打了一个懒洋洋的哈欠。

 

入秋的帝京凉风习习,风卷着泥土的新鲜气息把周遭的白椿树摇得婆娑。

 

吕归尘听他一言,肩膀做出一个漂亮的推拉,手腕挽出灵巧的弧度,往身后收住手里的剑。他额间已覆上一层薄汗,边擦边抬头望向杨平。杨平施展轻功从树上跳下来,站定后走到吕归尘面前,踮起脚比了比身高,随即蔫蔫地泄气。


“四年了,我居然没长过你。”杨平懊恼地挠了挠头,变声期的末尾让他的声线模糊低沉,褪去了奶气的软糯,颇有几分不可思议的惊奇。

 

吕归尘垂下眼,露出一个无奈的浅笑,替杨平抻好肩头上褶皱的衣服。

 

“不过你可比我大五岁,我还年轻。”杨平自顾自地说着朝吕归尘竖起五根手指,话锋一转,“下月就要成年了,有什么想要的?”


吕归尘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随即摇摇头。

 

“想吃杨夫人做的糕点倒是真的。”吕归尘笑起来时眼角微挑,“下次带些就好。”

 

“就这个?没别的了?”杨平佯作不满地皱眉。“你倒真容易满足。”

  

吕归尘没有接过杨平的话,他把剑归入剑鞘,迎着阳光看杨平的脸。少年剑眉星目,眉宇间凝起英气,下颚轮廓初长成,却依旧有些婴儿肥,面颊带着莹润的白,眸中像是有一潭清亮的水。

  

他忽然勾唇一笑,“你像小姑娘才对。”

 

杨平鼓起腮帮,恼怒地看他一眼,却没再多言。他左手摊开,把掌心那把秀致的匕首递给吕归尘。

 

杨平略一蹙眉,“你身份特殊,出入寺院不能总明摆着带剑,这把匕首拿来防身。”他目光落在吕归尘那把常年伴身的青鲨剑上,又装作不在意地微微移开。

 

“谢谢。”吕归尘接过匕首,放进了宽大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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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寒,一连下了好几天雨, 淋淋沥沥的雨丝浇得京城都湿漉漉的。

 

从后山练武回来,杨平速速穿过竹林,身上的素衫都沾了些露水和泥土混杂的生气。他嘴角上翘,心里不免兴奋,从回府取了糕点和酒,随母亲到崇华寺祈愿,还能吃得上一口寺院的斋饭。

 

杨平生来执拗,跟了杨苍的性子,不信神佛。四年来,为了能每月到崇华寺多见上吕归尘一面,也不得不借用随母亲上香的理由。

 

一如既往,杨平规规矩矩地跪在蒲团上,嘴里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偷偷瞟向站在主持身后站得笔直的吕归尘——他与幼时已大不相同,生出几分落拓的气质,唯独存了那股温倔。午后杨平趁大家吃饭的间隙,把写好“生辰喜乐”的字条塞进了装糕点的盒子里,偷偷溜到了吕归尘的房间放好。

  

有时候杨平会朝吕归尘抱怨,他不解,信佛念经分明是自欺欺人的行为。

 

“子不语怪力乱神,念经诵佛,依托罢了。”杨平嗤之以鼻,“有这么些时间,不如看看兵书,练练功夫。”

 

吕归尘笑着劝他,“念经有功德,不管灵不灵,善因已经种下了。”

  

十一月下旬,太后甲子大寿,皇宫宴请朝臣,杨平随着杨苍进宫。

 

花灯歌舞,宴席大摆,珍馐美味如同流水一样端上桌子,觥筹交错,宾客尽欢。戏班在台上欢天喜地地唱戏,臣子在台下一个连一个起身送上祝词。

 

杨平须代卫国公府献上一幅百字寿,忽然灵机一动,凌空展了两个空翻后捧着寿礼单膝落地,惹得满堂喝彩。乏味的贺寿祝词太后听得腻,一下来个新奇好玩的小辈,顿时凤颜大悦,忙不迭叫皇帝宣杨平起来领赏。

 

很快,杨平武艺卓绝,艳惊四座的消息传了整个帝京。

  

虎父自然无犬子,自当年卫国一战,卫国公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总是好的,忠勇仁义,连带着杨平也受尽了夸耀。人人道,那是军功卓著的卫国公的膝下独子,圣心眷顾,恩荣并加,日后被小将军看中的女子定是好几世修来的福气。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入了杨平的耳。 

 

帝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杨平裹着件宽大的灰鼠毛斗篷遮住面容,趁着天色将暗,从寺院的后门溜进去见吕归尘。屋里炉火正旺,烧的是城头铺里最上等的无烟炭,煨出一室的暖意。

 

杨平愁眉苦脸地朝吕归尘说起那日之后,跑上府的媒婆就越发的多,门槛都快被踏破。

 

“我叫管家一一挨着打发了干净。男儿志在保家卫国,我还没成年,谈什么婚嫁之事。”杨平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把弄着茶杯,不紧不慢地替自己倒了一盏,小抿一口又略带嫌弃地放下。“你这乌龙也太涩口了些,下次给你捎点蜀地的罗汉沉香。”

 

吕归尘站在书桌案前安静地看着一卷兵书,屋子里烧着的炭火照亮了他清俊的侧脸,满身的书卷气又带着几分以往疏离的清寒,他将衣襟拢了拢,把手上的兵书放到一边,一抬头便撞上杨平投过来的目光。

 

“怎么?”他随即发问。

 

“没,没什么。”杨平回答地有些结巴,“你看的什么书?”

 

吕归尘拿给他看,是一本《六韬》。

  

杨平眼神游离,心思却显然没在书上,半晌,他盯着吕归尘的脸讪讪摸了摸鼻子。

 

“父亲最近,有让我去历练的意思。”他顿了顿,看到吕归尘移过来的目光继续讲,“到边疆去。”

 

其实杨苍早已有让他去边疆的意思,一些军中公文也会让他过目,打仗总不能纸上谈兵,边疆如今尚安定,是一个历练的良好时机。这次宫宴上杨平误打误撞的出彩,皇帝亦有赏识之意。

  

“去多久?”吕归尘坐到他对面,手里捧着一个暖炉。他天生身体羸弱,不似杨平那样勇武,练功也是为强身健体,即使如此,冬天一到手脚依旧冰凉。

 

“两年吧,或者更久也说不定。”杨平有些憧憬地讲,他太想去看看真实的塞外大漠,但转头看向吕归尘时又有些失落。“我这一走可就是两年,你该不会很想我吧?”

 

吕归尘睫毛垂下,被他这番话逗笑,“会,会想。”

 

杨平看了看吕归尘勾起的嘴角,那双温雅的眼里盛满了笑意。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吕归尘敛眸轻声道,替他接过。

 

“对对对,就是这个。”杨平笑嘻嘻道,“吕归尘,等我从塞北回来,你必须陪我好好喝一盅,喝到谁先倒下为止。

 

“那你恐怕喝不过我。”

 

“你就说好不好吧。”

 

吕归尘放下手里的暖炉到桌上,给自己添了一杯茶,也不看杨平,只应了一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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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平是开春的时候去的边疆,春寒料峭,正是红梅花瓣飘零一地的季节。临行前他跑来给了吕归尘一只信鸽。

 

“这是我从小喂到大的,你好生养着,他叫咕咕。”杨平嘱咐,“要是有要说的,就写信寄给我。”他知吕归尘不便驿站寄信,飞鸽传书是最好的方式。

 

吕归尘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平安符。那是他从方丈那里讨的,化灾去难,佑护平安。

 

“你把这个捎上。”他把平安符递给杨平,语气郑重。

 

“放心,我肯定好好回来的。”杨平笑得灿烂,把平安符放进胸前衣领。离别的时候杨平走出院门,又不舍地回头望了吕归尘一眼,这才飞快地走了。

 

后来吕归尘带着随仆去溪云阁吃茶,听到旁人夸起那日杨平随大军出发,骑着骏马出城,扬了一路尘土,“我看这小将军骑着高头大马,那个恣意风发,以后定是栋梁之才呀!”

 

他默不作声地抿了一口茶,嘴角浮现着连自己都未知的笑。

“公子,咱们还去厉王那儿吗?”身边的随仆悄声提醒。

 

吕归尘方才的笑意倏忽散去,他放下茶盏,食指微微点了一下桌面,沉声说,“走吧。”

 

一别六月有余,等到年末小雪,霏雪压上院落里的白椿树枝头时,吕归尘收到了杨平第一封书信。信中写了塞外的大漠孤烟、城墙上的皎皎明月和铅灰色的天空,艰苦险恶的环境杨平却只字不提,吕归尘知道,那是军旅生活带给杨平的满足,初征沙场,猎猎西风像刀刮一样塑造着少将军的脸庞。

 

只是书信中的内容吕归尘约莫也是见过的,十多年前的他才五岁,坐在马车上掀起窗帘,车轮周转卷起蓬蓬黄沙。他不敢哭,回头望着,目光怔怔地盯着越来越远的故乡,黯黯天际,风声在耳边呼啸。

 

此后书信长通,吕归尘拢着衣襟在青灯下看完,便把信随着积攒多时的厚厚一沓投进了火炉。炉火的光芒摇曳在他乌亮的瞳仁里,他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捂着嘴提笔落墨,依旧是简短的“一切安好,万事珍重”八个字。

 

昭炎十九年秋,杨平随大军班师回朝,皇帝下旨嘉赏,宣杨平为安北将军,位居四品。

 

回朝的那一天,一众将士骑马进城,铁甲银盔,肃穆威武,百姓们自觉排在两侧夹道欢迎。杨平走在前头,依旧是最出众的那个。日光穿破云层,像一束玲珑剔透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把少年显出坚毅的脸辉耀得神采奕奕。飒飒秋风穿过长街,吕归尘戴着黑色的兜帽,前额的发被吹得凌乱,他立在溪云阁上看他,望着杨平远去的身影,嘴角不觉上扬。

 

 晚上,不出吕归尘所料,被喂得白白胖胖的咕咕扑棱着翅膀落在了半开的窗沿上,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出脚筒里的字条———上面“陪我喝酒”四个字就像写字的人那样嚣张。

 

杨平是第二天午后过来的。

 

一叶知秋,这一年的秋来得极早,白椿树的叶子早已由青泛黄,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大堆大堆地下落,铺了一路绯红色的绸缎。吕归尘站在落了满院的红叶里,看着杨平抱着两坛烧酒兴冲冲地朝他跑来。

 

更高了,也更瘦了。少年像拔高的春笋,经历风吹日晒,鲜气淋漓了满身。

 

吕归尘看着杨平笑,身后的阳光猛烈,他站在光和影的交织里,巨大树冠擎起的红映在他的脸上,像一片轻拢的纱。

 

“吕归尘,我回来了。”杨平得意地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两坛酒,“两年前的约定你该不会忘了吧?”

 

吕归尘自然笑着摇摇头。他们并肩坐在一起,听杨平说起那些趣事和奇遇,又说到年底两年一度的花灯节,不知能不能一起同看。

 

那天的酒多香啊,好像一嗅就让人昏了头。杨平果真在喝酒这件事上认了怂,他喝得微醺,倚靠在吕归尘肩上,借着几分酒意靠近吕归尘的脖颈。

 

“醉了。”杨平缩在吕归尘的肩窝里轻笑着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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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往往没有征兆,不像阴天里的潮湿在空气里蔓延,堵得人喘不上气儿。

 

年底的花灯节,他们终究是大着胆子一同前往了。

 

月色如水,排排花灯像坠落的晨星牵成一线攒落在头顶,杨平不知何时弄来了两个遮住半脸的面具,嚷嚷着让吕归尘戴上,“走,咱们去前面看大鼓!”

 

他牵住吕归尘的手,握紧,就这么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闯进了那满城的热闹。盛大的夜幕降临,所有的人和景都被淡化成模糊的雾,只有杨平温热的手心,驱走了一切的寒。

 

后来吕归尘想,如果那晚他没有因为杨平的执意而同意一起前去,后面的命运是不是就不会有诸多差池。

 

 

遇见宋姣的确是个意外。

 

 

他们俩挤进人群,看大鼓舞的人流众多,好在他们俩身材颀长,长得又高,才略过人群头顶看了个清楚。

  

大鼓舞是花灯节独有的节目,十架大鼓配十位壮汉敲打,鼓声如雷,中间一顶直径三米,重达八百斤的牛皮大鼓,筛选出的舞女便在这顶鼓上跳舞,明丽艳绝。

 

那女子穿了一身红,在大鼓上颠倒翻跃,长袖一甩,击得大鼓震响,像一只在寒冬暗夜里翩飞起舞的红蝶。

  

他们跟着人群兴致勃勃地看,忽然一阵狂风刮过,还来不及裹紧衣衫,便听到有人大喊,“灯架倒了!!快躲!!!”

  

人群顿时像炸开的油锅,四散逃窜,唯独那个被落在大鼓上的舞女没有躲避的地方。吕归尘和杨平几乎是同时起身的,只是吕归尘看到杨平如此迅猛的速度,一愣神就慢了一拍,无法跟上。

 

灯架在杨平抱着舞女飞下大鼓的那一刻轰然倒塌。女子吓得不轻,脸上的妆被眼泪弄得昏花,她傍住了杨平的衣袖迟迟不肯再放。

 

“没事就好。”杨平的语气很轻,安慰着这只受惊的蝴蝶。

 

吕归尘站在他俩身旁,看着女子哭红的眼,沉默地从袖口里拿出方帕递给了她。他不知怎么回事,偏偏生出几分隔应之感,尤其是看到她攥紧了杨平的袖口。

 

宋姣好容易止住了啜泣,她表情仍带着叫人怜爱的惶恐,那双美丽的双眸泫然欲泣,她看了杨平好一会儿,脸上忽然带了惊讶的羞赫。

 

“谢谢两位公子相救,小女子名为宋姣,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宋姣迅速屈身做了一个礼数,却被杨平连忙拦着挡下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娘这番言重了。”

 

经历了刚才的虚惊一场,飘逸的红蝶此刻成了娇弱无助的花朵,她在杨平柔声的安慰里渐渐稳定下来。吕归尘心中的滋味却越发难受,他刚才无意瞥见了,那个叫宋姣的女子看向杨平时眼底潜藏的精光。

 


像一场临时发起的预谋,以势在必得的口吻进行无声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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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今年,朔北的那纸合约就剩下两年了。”厉王坐在吕归尘面前,食指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口气轻慢,所说的内容却不得不让人浮想许多。

 

吕归尘面色如常地抿了一口茶,滋味是独有的果香樟韵,才想起这是杨平给他说过的“罗汉沉香”。

 

“怎么,”厉王见他许久不言,目光里流露出不悦,“我们两年前就开始合作,现在你想反悔?”

 

“厉王爷何必这么急。”吕归尘淡然一笑,“我知道厉王爷等到现在已心急如焚,但目前尚不是时机。”

 

“炎国如今禁卫军一万余人,驻扎京城的精骁部队有三万,由卫国公杨苍执掌。“吕归尘轻轻转动着茶杯的把手,精致的白瓷杯,镶嵌的金丝牡丹绽放在杯壁上,足以显示主人的雍容华贵。“而王爷手下有多少足以和禁卫军抗衡的兵力,想必王爷不可能不清楚。”

 

“不过若是王爷不畏他人言,拥兵自重的话,那倒不必等,现在即可大揽贤士。”吕归尘这一句说得极狠,像提醒又似威胁,连语速都快了几分。

 

 厉王幽幽直视他,吕归尘亦毫不退却。半晌,厉王突然抚掌大笑,他冷声道,“不愧是本王看中的人选,你一个西羌质子,平日总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想不到却研究至此,确实不可小看。”

 

 “但本王当务之急,是得解决那几个总爱和本王作对的文官头子。”厉王的眼睛里迸射出阴戾的光,他转头朝向吕归尘,诡谲一笑,“你知道,本王不爱做赔本的买卖。”

 

“本王希望,吕公子这一次,能向本王展示作为合作伙伴的诚意。”厉王靠近他,悄悄在他耳边低语。

 

“好。”吕归尘声音淡淡的,他一口答应下来,放在桌下的手却把衣裳攥得起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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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杨平突然的一声问把吕归尘拉了回神,他看着毛笔尖在宣纸上浸下的墨点,瞳孔的光才慢慢聚焦到杨平身上。

 

“没,”他掩盖住眼底的慌忙,错开杨平的眼神,把这张废了的宣纸撤到一旁。“只是突然想起中午方丈说下月举行庙会,要我协助寺内的师傅早些准备。”

 

杨平没注意到吕归尘的不自在,他烦躁不安地把佩刀往桌上一搁,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狠狠地一饮而尽。

 

“今天是我第一次随父亲上朝,没想到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杨平语气带着几分恼怒。

 

“怎么了?”吕归尘敏锐地抬起头。

 

“就是那个什么厉王,平时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这次竟然当庭和丞相在朝庭上吵了起来,莫名其妙地说丞相是迂腐之人,炎国大业就要断送在他们的手里。”杨平忿忿地说着,“今天整个朝堂乱成一团,父亲下朝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生了一肚子闷气。”

 

“这次厉王忽然要用三座城池的管辖权换境州的管辖,不知道打得什么鬼主意。”杨平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未觉吕归尘脸上微妙的变化。“好在左丞相即时反驳了,不然依我爹的个性,恐怕得打起来掀了大殿。”

  

杨平转头,看到脸色发僵的吕归尘,他以为吕归尘是介意提及境州,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言多必失,正准备道歉时吕归尘却止住了他。

 

“杨平。”吕归尘长叹一口气,神情中带着几分无奈,“我们之间,以后还是少谈这些事为好。”

 

杨平呆楞片刻,瞪大了眼看他,疑惑渐渐从他眼里升起,“吕归尘,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炎国卫国公之子,官居四品的安北将军。我是西羌不及五岁便送来议和的质子。”吕归尘将质子二字咬得极重,言语里染上异常不耐的情绪,“而如今你也是须上朝面圣的臣子,连避嫌两个字的规矩也不懂吗?”

 

“况且,我对炎国的朝中之事,根本不感兴趣。”吕归尘说完最后这句话,将下颚绷得死紧。

 

杨平盯住他,拳头攥得青筋鼓起。他心烦意乱,感觉一颗心快要被憋得爆炸了,难过和委屈仿佛下一刻要撕裂胸腔。

 

杨平面色发僵,他垂下眼睫,目光渐渐暗下来,不由苦笑道,“我只是想给你倾诉些烦人的事罢了。如果你不想,我走便是。”

 

他说完就拿起佩刀,恨不得一刻也不多留地往门外走去。

 

“平儿!”吕归尘在身后急切地喊他。

 

杨平脚一顿,他眼里荡出几许波澜,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轻轻别过脸,装作什么也没听到那样,飞快地跑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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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一月,杨平没再踏进崇华寺。

 

转眼临近春节,天气越发的冷了,杨平盯着窗外漫天洋洋洒洒的雪,想起吕归尘常年畏寒的身体,去崇华寺的想法又很快被自己活生生掐灭在脑海。

 

自上次的争吵后,一道陡然裂开的缝隙横亘在他们之间,甚至有越扩越大的趋势。就像一场暴风雪的不约而至,冷酷地卷走了以往的所有。

 

直到半夜,他才解衣睡去,只是这一晚他睡得极不安稳,迷迷蒙蒙中甚至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吕归尘拿着那把青鲨剑抵上他的脖子,眼神冰冷如一抔霜雪,透寒彻骨。

 

元月初二的庙会出了事。

 

皇帝的上香祈愿都如期顺利地进行着,等到了晚上,崇华寺在礼部尚书的安排下设了晚宴,而那支箭就是在左丞相站起发言时,划破了这一切的喜庆与宁和。

 

幸而杨平离得近,在那支箭直冲左丞相面门时,飞身跃起抱着左丞相一齐倒下。那箭钉入他们身后的桌椅,入木三分。

  

杨平抬头,随着箭飞来的方向找寻着那个在屋顶暗处躲藏的身影,一刹那,他撞上了那双在黑夜里森然窥视的眼,杨平确信他们目光相遇了,他目光一凛,速速喊了值守的禁卫军,自己提了佩刀就去追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客。

 

“大胆刺客,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杨平看着那个在屋顶上逃窜的身影,不知为何生出一些熟悉感。

  

这个人绝非普通的杀手。

 

杨平跟了足足大半个京城,却也一直难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有一瞬间,杨平有一种被玩弄于鼓掌的错觉,追逐老鼠的猫不是他,而是他前面的那个刺客。

 

体力快要耗尽之时,刺客突然在前面的屋顶停下。杨平当即脚底生风,准备迅速跟上去捉人,却疑心有诈,谨慎地跟着停下。

 

那刺客似乎根本没在意身后杨平的凝视,他背对着杨平,取下遮住面容的黑布。那个刺客朝身后微微偏了偏头,然后直直跳下了四层高的屋顶,消失在夜幕当中。

 

杨平就这么发愣,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涌来。在那瞬间的一瞥中,杨平迅速转身,他想他一定是认错人了,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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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乐!!!

一时开坑一时爽,一直开坑一直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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